花卉产业被誉为现代农业中的“黄金产业”，随着人们收入越来越高，对各种花卉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花卉产业对农民的就业和收入增长具有持久的带动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以花卉为代表的荷兰农业，在全球市场上独占鳌头，对今天中国来讲具有很强的借鉴意义。本文试图从构建高度组织化的产业发展机制及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两个角度出发，深入剖析荷兰花卉产业发展经验及应对最新行业挑战的战略思考，对照反思中国花卉产业发展过程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并提出政策建议。

“小国家、大市场”：荷兰花卉产业及其全球地位

       荷兰农业高度发达，以占全国3%的就业人口创造了2%的GDP，农产品出口占全国出口总额的17%，其中花卉产业出口额占农产品出口额的35%。荷兰花卉产业源于舶来、兴于本土、辐射全球，这个过程始终以市场体系建设为抓手，在供求两端积极拓展海外市场，提升物流配送效率。

（一）供求两端在外的开放模式

       目前荷兰是全球最大的花卉出口国也是第四大进口国，出口花卉占世界花卉贸易额的四成以上，进口的花卉有相当大比例也是用于转口贸易，进而形成“买全球、卖全球”的市场格局。相比于中国花卉的生产和贸易主要集中在国内，荷兰的花卉产业则在很早就定位于全球市场。

（二）优质的配套支撑体系

      荷兰出口的花卉80%流向欧洲大陆国家和英国。因为欧洲高铁不允许客货两运，大部分出口订单靠公路运输、普快火车和短途海运完成。目前，荷兰全国公路交通的28%是农业相关的物流。荷兰种植和进口的大部分鲜切花都用于出口，由于鲜切花很容易枯萎，为保证质量，从收割后到运输到拍卖市场，再进一步到买方目的地，荷兰人全程做到低温保鲜。

（三）持续的技术创新确保产业领先

      全面的科研投入构成了荷兰花卉产业创新的“金三角”，即“企业+研究机构+政府”的有机配合。荷兰花卉产业在包括育种、玻璃大棚环境控制技术、人工照明、机械化种植和收割及交易和运输系统等产业链的各个环节都注入了科技因素。技术成果的应用方向之一，是种植过程的优化和管理的精细化。最直观的效果是，过去30年，荷兰每平方米的鲜花产量提高了3倍，存活率和质量随之提升。

（四）信息及时共享提高流通效率

      荷兰花卉产业拥有全世界最发达的电子订货系统和系统化服务，包括花卉储存包装、出入境检验检疫、物流运输等环节，形成了覆盖全球的物流营销网络，在一天之内就能将花卉运送到世界各地。种植者将预计送到拍卖市场的花卉和植物情况通过电子形式预先将信息发送给市场，批发商和出口商可以在当日拍卖开始前或提前一天掌握情况。种植者发布的信息也可以通过网络传递给世界各地的花卉供销商，给销售机构提供更有效的决策支持。

中国快速发展的花卉产业及其存在问题

      中国花卉栽培历史源远流长，无论是观赏还是食药用功能，都有千年传统。但是与荷兰现代花卉产业相比，我国却是名副其实的后来者。1999—2018年，花卉产业总产值从87.3亿元增长到2614.06亿元。根据有关部门测算，2019年预计达到2809亿元。云南凭借优越的自然条件和资源禀赋，发展成为国内最大的花卉产业基地、全球三大新兴花卉产区之一和全球第二大鲜切花交易中心，鲜切花在国内市场占有率在70%左右。通过对斗南花卉市场及昆明下辖的宜良等地调研，可以发现，我国当前花卉产业存在不少亟待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在我国农业发展中具有一定代表性。深入剖析问题及其根源，对标荷兰的先进经验，提出相应的对策建议，有助于下一步促进乡村产业快速健康发展，助力构建农民增收长效机制。

（一）市场规模和效益有待提升

      2018年，斗南拍卖市场的年交易量为荷兰阿斯米尔的67.8%，总交易额仅为荷兰的21.8%。鲜切花的平均拍卖价格为其1/2，出口贸易额为其3.07%。从全国总量来看，荷兰的总花卉交易量是中国的2倍以上，总交易额7倍以上。从市场结构来看，中国花卉产业的买家与卖家都比较分散，集中度不高。荷兰全国园艺类企业6740家，而花卉种植企业不足1000家，大量的企业是从事生产性服务业，多数花农只专注生产1—2种花卉，专业化程度非常高。

（二）国际运输能力不足限制海外市场拓展

      斗南花卉市场是全球交易规模第二的交易市场，但基本是一个内贸市场，进出口份额小，国际化程度低。尽管拍卖市场的产品销往全球46个国家和地区，但中国鲜切花出口份额仅占全世界总量的1%左右，鲜切花的主要销售市场是国内主要城市和香港地区。中国的花卉市场外向拓展严重受制于运输能力，昆明长水国际机场没有开通直达世界主要花卉交易中心的专门航班，或主要市场的花卉转运服务。这就导致运输环节价格偏高，据测算，综合运输成本比厄瓜多尔高20%，几乎是肯尼亚的两倍。目前我国花卉出口主要依托周边的国家或城市进行中转，如出口到中国香港的鲜花，90%是通过广州或深圳进行中转，出口到日本、新加坡的鲜花则通过曼谷中转。

（三）运输各个环节缺乏冷链物流设施作为保障

      保鲜是花卉流通最关键的条件之一，但目前冷链物流设施的缺乏，导致花卉产业的价值提升面临瓶颈。我国的花卉生产者主要以个体花农为主，种植过于分散，个体规模过小，而采购的冷链处理一次性投入资金大，花农因为资金成本因素无法拥有较为完善的保鲜保存设备，从种植到采摘，要迅速做采后处理，否则水分没法保持，极易造成脱水。此外，据统计，云南全省50多家注册花卉物流企业中，只有十几家拥有冷藏卡车和冷藏仓库等设施，大部分使用简单的微型面包车进行花卉运输。由于没有完善的冷链物流对花卉的全程运输进行保障，导致物流过程中的产品损耗超过40％，对到达目标市场的产品品质造成了很大影响。目前的国内的航空物流航班不稳定，一旦实施流量管控，目的地的鲜花价格飙升，而交易市场则暴跌，造成严重的损失。高铁物流目前看来空间很大，尤其是夜间运输，但地方政府与铁路运输管理部门之间还需要进行深入沟通谈判。

（四）花卉生产的标准化、专业化程度不高

      我国绝大多数花农都没有接受过专业培训，只是凭借个人经验种植，导致花卉生产的标准化和专业化程度较低。许多花农采用简单的塑料大棚种植，设施简陋，仅能起到简单的防寒、防冻作用，而无法满足调温、调湿和水肥控制的需要。实地调研发现，仅有30％的优质花卉最终能够通过筛选，以合理的价格运往市场，近70％的鲜花质量都因不达标而被低价贱卖。鲜切花交易是以质量分类，从A到D依次降低，斗南花卉市场交易中，B+及以上仅占32%，而荷兰阿斯米尔市场95%左右是A类，其余是A+及B+。从厄瓜多尔等南美洲国家和地区进口的鲜切花，品种和质量都比国内花卉高，所以价格也高出本地花卉4—5倍。

（五）花卉产品的研发、创新能力不足

      长期以来，我国花卉市场上的菊花、玫瑰、康乃馨、百合等主要品种，90%以上是国外引进品种。与荷兰每年1000多个新品种的科研开发能力相比，我国花卉产业自主研发的品种实在少之又少。新开发的品种少，就难以引领市场风尚，高价值花卉领域难以形成竞争优势。除了花卉品种之外，高端的栽培技术和资材等也基本依赖进口，花卉种质资源保护不力，开发利用不足，科技成果转化率较低。荷兰花卉在生产过程中基本实现了精细化管理和自动化控制，类似于生产工业品，温度、光照、水、肥精确可控。我国个体花农目前的种植大多停留在粗放阶段，成规模的种植者在投入方面也面临着资金制约，与荷兰在这些方面差别非常大。

相关政策建议

      “十四五”期间国家将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补齐农业农村现代化这块短板。发展乡村产业、提高农民收入的根本出路在于利用城市这个龙头，以优质产品和服务换取城市居民的购买力，不断提升自身的产业竞争力。花卉产业是典型的黄金产业：一方面产业链条较长，涵盖从原材料生产到海内外贸易三次产业多环节，可以充分带动就业，促进农民增收；一方面开放型较强，不仅带动乡村对接国内城市、甚至连接国际市场。花卉等特色农产品的高质量，可以小中见大、深耕细作，挖掘国内外市场潜力，建立完善双循环发展格局。

（一）发挥体制优势，集中力量扶持优质产业

       荷兰花卉产业的成功可以说是举国家之力才能得以实现的。这也是多个领域的荷兰经验值得国内借鉴的重要原因：如何更好发挥国家和体制的作用建立健全市场体系。荷兰虽然是个市场经济国家，但国家机器在很多生产领域扮演了重要角色，拥有庞大的公务员队伍。尽管经过二十世纪90年代的私有化变革，荷兰仍保持着传统的中央集权和自由市场化结合的混合经济体制。从荷兰花卉产业的所有管理环节都可以看到国家的影子：包括有组织的给花农发放生产资料、提供市场信息和培训、倡导绿色环保，国有涉农银行为花农和企业发放优惠贷款支持其购买先进农机和物流设备，协调铁路、机场和主要航空公司支持花卉产业，较高的能源补贴和较高的科研投入等。花卉等特色农产品产业虽然无法与高端制造业相比，但政府也不要忽视任何一种产业带动地方经济的潜能。建议市县级政府积极制定行业扶持计划，提高地方产业组织化发展水平和效率。重点是整合资源并优化配置，通过一定的财政资金杠杆，建立政企金、产学研用相结合的扶持和合作互促模式，并建立监管和评估机制。

（二）充分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构建双循环格局

       我国当前正处在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过渡的关键时期，随着我国城乡居民收入不断提升，国内市场稳步扩容仍将持续相当长时间。此外，2020年11月，东盟10国与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共同签署《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简称RCEP），这标志着世界上人口最多、经贸规模最大、最具发展潜力的自由贸易区正式启航，同时开启了中国花卉乃至乡村产业迈入国际化快车道的新征程。无论是国内市场还是国际市场需求都在快速扩张，要抓住市场扩容升级的重大机遇，增强市场的专业性、辐射力和带动力。荷兰花卉产业通过紧紧扭住市场体系这一关键关节，不断拓展市场范围，提高专业服务能力，值得我们系统学习借鉴。在种植规模不占优势的情况下，积极拓展海外原材料市场和消费市场，在很大程度上巩固既往的优势，即使市场份额被花卉原产国和其它出口国切分，仍可以保持交易中心、物流中心和信息中心的行业国际地位，保持产业就业。

（三）广泛应用信息技术手段，以市场深化塑造比较优势

       超大规模市场优势是构成我国全球竞争力的重要法宝，基于此发展起来的电子商务可谓领跑世界。以斗南花卉市场为例，电子商务的交易占比近年来大幅上升，有超越现场交易的趋势。荷兰花卉拍卖市场也面临着向网络交易转型的挑战，通过主动开发线上交易平台，支持拍前预售、远程拍卖、网络交易，以高质量的新服务模式和传统的优质物流和金融结算服务，将产业链各方继续聚拢在自身体系内。因此，要以巩固市场规模优势为出发点，加快探索“大数据中心+集成交易+一体化服务”的现代农业发展模式，用大数据指导生产，构建一体化集成交易和服务平台。积极整合已有的对手交易、电子交易和网络交易模式，实现同一平台交易方式多样化、交易信息数字化、支付方式移动化，电子结算统一化，缩短交易时间，降低采购成本、信息成本和物流环节的损耗。

（四）积极推进要素高效组织配置，优化乡村产业发展环境

       在土地要素方面，由于产权制度改革进度缓慢导致土地要素跟不上产业发展需要，是当前面临的最大障碍之一。要不断健全完善农村集体产权制度，加快推进农村各类产权确权、登记、颁证，建立健全集体资产清产核资、登记、保管、处置等制度；规范农村产权流转交易，为规模化经营、社会化服务和专业化种养殖奠定坚实基础；积极探索实施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制度，为设施用地及配套产业用地提供保障。在资金使用方面，要加强一般公共预算对乡村产业的投入保障，鼓励有条件的地方按市场化方式设立乡村产业发展基金，重点用于乡村产业技术创新；发挥全国农业信贷担保体系作用，鼓励地方以多种方式支持乡村产业贷款担保，拓宽担保物范围；积极创新乡村产业发展专项债券，支持相关产业发展。在技术支农方面，从生产、流通、市场等各个环节，全面促进科研成果转化应用，提升技术要素市场化配置能力；依托国家农业高新技术产业示范区和国家农业科技园区，不断加大对自主研发项目、农业技术人才培育投入；加强与荷兰、以色列、日本等农业科技强国的科研合作，提升我国乡村产业科技支撑力度。

（五）推动建设现代农业产业组织体系，建立多种形式的利益联结机制

       分散的小农应对高度发达的现代农业市场体系，需要多层次、强有力的组织载体和多种形式的利益联结机制。荷兰花卉产业取得成功的一条重要经验，是不断提高产业组织化水平，政府组织、科研机构、各类协会、专业化服务机构将花农、花商与广大市场紧密结合起来。当前，对于中国乡村产业来讲，一方面，要支持各地打造各具特色的特色农业全产业链，以农业科技服务企业、服务型农民合作社等为基础培育农业产业化联合体，通过订单农业、入股分红、托管服务等方式，将小农户融入农业产业链。另一方面，要创新乡村产业组织方式，搭建区域性农业社会化服务综合平台，建立沟通各市场主体的协会组织，促进服务资源整合，有组织有计划地提升种植技术和设备、把控产品质量、培训和扶持农户商户和服务人员。

（六）强化物流运输体系衔接力度，加快补齐冷链物流短板

       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的充分发挥，离不开现代流通体系支撑。新鲜程度是影响农产品市场价格的重要因素，快捷便利、及时高效的物流运输体系及不同运输方式之间有效衔接是关键。荷兰高效的物流体系是其农业享誉世界的特色服务之一，对产业链物流整体设计促进了各个环节的无缝衔接，节约了运输时间，从而保证了农产品新鲜度。当前，要加大力度推进农产品物流骨干网络和冷链物流体系建设，鼓励以细分领域龙头企业为主体加快信息系统平台建设，将农产品供给预期、物流公司的运输调配能力、批发商/零售商及买方市场的需求等信息及时汇集发布。统筹协调公路运输与铁路、机场、港口之间的衔接，规划专业化农产品运输的绿色通道，协调机场和高铁站开设通往国内外主要交易市场和目的地的运输专线，适度增加冷藏储藏设备和空间。◆

（周静，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高级规划师。张惠强，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副研究员）